冰河浮尸(一)-《你好,凶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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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肖明成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虽说对自己资历浅、家世薄这一块弱点早有预料,但真让他在云汇府待个十年八年也够折磨人的,能早点去别处攒资历当然最好。

    又是一届,肖知谨和霍疏桐都顺利中举,倒是秦落和常悦,一个天分略低,一个起步太晚,差之一线。

    从考场出来后,肖明成让他们把文章都默写出来,看过之后颇感欣慰:

    虽说差之一线,但恐怕也只差一线了,最晚下届,约莫就差不离。

    左右如今年纪最大的秦落也才勘勘二十岁,待到下一届,二十三岁的举人也堪称年少有为了。

    四位小伙伴之间貌似已经有了点差距,但彼此都是心胸豁达之辈,对此早有预料,并不以为意,相互之间书信往来时还如以前那边说笑。

    前头两位举人老爷暂时还在太学,两人想等到年底看看,若是肖明成顺利入京述职,那么就正好团圆一回,然后看对方任地在哪里,方便的话一道离京,他们外出游学,肖明成等人去新目的地赴任,也算有个照应。

    若肖明成还是不能入京,那么到时候他们再外出游学也不迟。

    一听要入京,肖老头儿和老太太都唬得了不得,连能见到宝贝孙子的喜悦都被冲淡了,“那,那你们去了,可记得到时候来接我们啊。”

    以往在老家时,两个老人还觉得哪儿哪儿都自在,可一旦出了远门,顿时觉得孤立无援,若熟悉的儿子儿媳都不在身边,他们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度蓝桦笑道:“若进京述职,到时自然有人提前过来接任,咱们一走就是真走了,哪儿有半路再回来接人的道理?

    自然是都去的。”

    两位老人先是一喜,继而大惊,“都去?

    我们也去京城?

    就那天子脚下?”

    见儿子和儿媳都点头,两人不觉惶惶然,连“老天爷”这样的话都喊出来了。

    这可真是,这可真是……早知道就跟长子家去了!

    底层百姓对京城颇有敬畏之心,那是何等地界?

    也是他们这样的人能去的地界么?

    万一行差一步惹了祸事上身,他们年纪大了,也享受够了,死不足惜,可要是连累了子孙后代可怎么好?

    肖明成和度蓝桦早知道他们有瞎担心的毛病,也不大在意,只用心安慰了一回,果然渐渐回转。

    云汇府地处南北交汇之地,更兼地形狭长,北边尚且还偶尔落点小雪片时,最南边的县城就已经开始进入春汛了。

    南北气候差异在此刻显露无疑:北方诸县镇还春寒料峭,河面被薄薄的冰碴覆盖时,最南端的几个村落已然是草长莺飞,道路边的大柳树都冒出细细密密的绿色蓉芽。

    早有心急的鸟儿从并没有离得太远的南方的家搬回来,跟一直没走的麻雀一起,叽叽喳喳挤在枝头闲聊,交流些憋了一冬的闲话。

    向阳草坡上的野花耐不住寂寞,赶在第一波开了,娇嫩的花瓣柔柔弱弱的,在尤带着些许凉意的春风中微微颤抖,显出与冬日截然不同的风情。

    春天来了。

    本地不大缺水,倒不必担心春旱,只是部分地区恰恰因为太不缺水了些,个别河段甚至会因为冰层消融太快、水位暴涨而出现局部小范围洪涝的情况,需要巡防官员多加留心。

    越是最后一年越要当心,万一这当口出了差池才是前功尽弃,为此,肖明成越发不敢怠慢,将各处巡逻河堤的官吏、士兵都人数加倍,更尽量在可能范围内提高他们的待遇和补贴。

    春日乃万物之始,各处百姓来不及褪去厚重的冬衣便扛着锄头下地了。

    经过一冬的蛰伏,不光作物种子发出了细嫩的绿芽,还有生命力更为顽强的野草也随时准备疯狂生长。

    还有那些深埋在土层之下,假寐的虫卵……若不及时将它们翻到地面之上消灭到,纵使种下去健康的种子也白瞎。

    这日阳光正好,张老汉领着两个儿子下地干活,女人们留在家里洗衣做饭。

    田地离家约莫有二里地,初春日头短,是来不及走个来回家去吃饭的,都是到点了女人们挑着担子送来。

    男人们就在田间地头草草吃过,饭后不待歇息继续劳作。

    农民么,土地就是命根子,容不得半点懒怠。

    大孙子快三岁了,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,没事儿就满院子撒欢跑,几个婆娘竟照看不住。

    民间有沾地气好养活的说法,张老汉有心叫孙子提前熟悉下自家命根子,索性将孩子带了来。

    大人们在田间劳作,孩子们就四处奔跑玩耍,偶尔还会帮着捡拾虫卵、草根和石块等杂物。

    彼此都是世世代代的邻居,也不怕孩子丢,所以都是这么干的。

    快晌午了,张老汉起身抹了把汗,反手捶了捶酸痛的老腰,招呼两个儿子道:“歇歇吧,等会儿你娘她们就该送饭来了,狗蛋呢?”

    两个儿子四处张望了一回,就见远处沟壑中隐隐有一片黑压压的小脑袋攒动着,当即笑道:“一群小子玩上了。”

    旁边就是一条大河的支流,约莫半丈宽窄,因水流并不大,河水也不深,只偶尔有点小鱼小虾和螺蛳,每天都有孩子跑过去乱摸,看能不能找点东西打牙祭。

    纵然没有吃的,河底还有圆溜溜的好看的石子呢。

    “狗蛋,过来吃饭了!”

    狗蛋爹又喊了一嗓子。

    小孩子饿得快,若在往日,大人们只这么一吆喝,狗蛋便会飞快地竖起小脑袋,一边脆生生的答应,一边欢快地甩动着短胳膊短腿儿,如归巢倦鸟一般飞奔而来。

    然而今天,并没有。

    张家三个男人又叫了几声,还是没动静,不由心下起疑。

    “狗蛋?”

    张老汉留在原地休息,两个儿子一边喊着狗蛋的名字,一边往那里走去,“干啥呢?

    爷爷喊你咋不答应,吃饭都不想了?”

    “爹!二叔!”

    等到走近了,狗蛋才听见动静仰头喊了句,然后炫耀似的从水中举起一样水淋淋的物事,“看,宝贝!”

    张家兄弟俩刷地白了脸:

    那分明是一截人的手指头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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